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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下全军覆没了。
狄仁杰已经猜到必然的结果，心底陡然涌起一阵悲怆。
他和阎道真站在大唐铁军冲锋的滚滚洪流中，眼睁睁看着数千唐军将士朝辽东城内涌去，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夜色渐浓。
辽东城内的冲杀声渐渐远去。
直至彻底消失，没了动静。
静。
静得可怕。
就像一座死城，连声狗吠都听不到。
狄仁杰泪花闪烁，旋即眼睛里又燃起熊熊怒火。
他愤怒地望着眼前这座城，握紧了拳头。
“阎道真，你走吧！”
“我去哪里？”
“狼烟屯……不，你直接回长安城！”
“你呢？”
“不用管我了！狄某的案子还没有查完，你走吧！走！”
狄仁杰扭头看向阎道真，通红的眼睛把她吓了一跳。
下意识后退，与之保持距离。
阎道真怯生生地说：“哎，狄仁杰，你最好冷静一点，要不你跟我一起回长安呀？”
狄仁杰愤怒异常，声调都有些颤抖。
“不，狄某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！”
阎道真苦笑道：“可是你根本不是大萨满的对手啊！此时进城还不是白白送死吗？！哎，你别去！你别去呀！”
狄仁杰已经离开了。
头也不回、义无反顾地朝城门走去。
阎道真揪心地望着他的背影，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……
笼罩在夜色中的辽东城一片死寂。
街道上空空荡荡，连个鬼影都看不到。
周边民宅也是悄无声息，没有一点光亮。
狄仁杰心情复杂地沿街而行，脚下是自己的朦胧身影。
“当啷！”
他踢到了什么东西。
低头一看，原来是一把陇右唐军校尉的佩刀。
狄仁杰捡起这把佩刀打量，没有在刀上发现血迹。
看来双方并没有厮杀。
佩刀，唐军校尉配备的武器，平时就像保护自己的性命一样呵护它，怎么可能会轻易丢弃？
除非此刀的拥有者，发生了某种变故。
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。
狄仁杰将这把佩刀扔在地上，加快脚步前行，忽然看到一股股流光溢彩的七色云雾从地下不断蒸腾冒出。
街道以及两旁的景致随之氤氲变化。
仔细一看，周围环境竟然变成长安城的街坊。市井风情，行人如织，城坊民宅错落，一草一木栩栩如生。
幻境？
大傩摄魂瓶营造出来的幻境？
狄仁杰心里非常清楚，已身陷环境之中，果断朝怀里摸索。
他先摸出一页绢书，是那份等同于废纸、毫无作用的太子手书命令，随手丢弃，接着又拿出阎俦的画像。
随着绢本画轴展开，周围景物都开始变化，最终化作烟雾飘散。
赫然出现在狄仁杰面前的，果然是那件熟悉的三足青铜镬鼎——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。
它悬浮在半空中，被一股股流光溢彩的七色云雾环绕。
狄仁杰将画像收好，警觉四顾，发现这里是茧宫前的广场。
包括唐军陇右折冲府果毅都尉宋友青等人在内，数千唐军将士密密麻麻整齐挺立着。
他们都无一例外，齐刷刷仰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。
这似曾相识的诡异一幕，与隋军京观之下的那处地下王宫情形类似。
数千唐军将士将就此覆灭，几年后变成森森白骨。
狄仁杰快步来到宋友青的面前，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。
“宋都尉！宋都尉！你能听到吗？宋都尉！”
宋友青神情呆滞地站在那里，毫无反应，长柄槊刀几欲脱手。
看来他像所有在场的唐军将士一样，已经陷入无名之地一类的幻境中，再也走不出来了。
“狄仁杰！逃就逃了，你居然还敢回来？！”
大萨满阴森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狄仁杰扭头望去——
看到老萨满叉腰站在茧宫入口处，身后跟随着几名戴着大傩鬼脸面具的萨满祭司。
他怒不可遏，从宋友青手里接过那把长柄槊刀。
黑着脸朝老萨满走去。
他越走越快，到最后更是全速冲刺。
长长的槊刀拖在身后，刀尖划过广场砖石，一路火星四溅。
老萨满见狄仁杰持刀冲来，微微皱眉。
他实在没有想到，小小年纪的狄仁杰居然如此勇敢无畏，明知不敌，却仍要搏杀一场。
略微错愕之后，老萨满从容自若。
他双手举过头顶，嘴里念念有词，突然朝狄仁杰甩手做投掷状。
一只硕大的大傩鬼脸面具穿破夜幕袭来，裹挟着风声，迅猛无比地迎向狄仁杰。
狄仁杰见状不躲不闪，脚步不停，抡起槊刀猛砍。
“咔嚓！”
槊刀砍碎砖石。
狄仁杰以杵地槊刀为跳板，顺势借力腾空而起，从来袭的大傩鬼脸面具上方纵身飞过，眨眼间便来到老萨满的面前。
而那只硕大的大傩鬼脸面具重重地砸在唐军阵营中。
数名唐军将士登时被碾成肉酱。
“老家伙，我砍死你！”
随着狄仁杰一声怒吼，长长的槊刀便兜头砍向对方。
老萨满站在那里纹丝不动，嘴里默念着什么。
瞬间一股流光溢彩的七色云雾从他的身后涌出，将其团团包裹起来，身影若有若无，变得虚无缥缈。
狄仁杰这一刀用尽了全力。
可惜什么都没有砍到，槊刀划破这团云雾，直接砸在地上。
只听“当啷”一声。
长长的槊刀就此断裂，刀头与木质长柄分离，剩下狄仁杰手里的只有半截木棒。
七色云雾之中隐现老萨满的鬼魅身影。
他阴险地笑了。
“不自量力！”
说完，他朝狄仁杰猛地一挥手。
一股七色云雾迅疾蜿蜒袭来，像根锁链一样死死缠住狄仁杰的脖颈。
狄仁杰努力挣脱，却无济于事。
大萨满举起双手舞动，予以操控。
云雾锁链随即徐徐升起，将狄仁杰吊在半空中。
狄仁杰无法呼吸，脸憋得通红，试着撕扯勒紧脖子的七色云雾，然而他却什么都摸不到，徒劳挣扎着。
大萨满目光如刀，阴狠地盯着他。
“罪送哈米大，狄仁杰，这都是你自寻死路！”
此时狄仁杰的脸色开始发紫，不时翻着白眼，根本喘不上气来。
他努力扭头看向大萨满，送上一个死亡眼神。
“老家伙！你……身为辽东城大萨满，本应……替辽东城驱魔辟邪、祈福纳祥，可你却……与渊盖苏文勾结，在辽东城暴虐欺凌，埋下深重罪孽，必……死无葬身之地！”
老萨满忧心忡忡地望着狄仁杰，似有心事。
“怒古塞哟？你在说本萨满做错了吗？”
“不不不，错的是你们大唐！是你们的圣人！是你们的太子！既然唐军东征高句丽，攻城略地，肆意屠城，就该想到会因此付出代价！”
“只要本萨满在辽东城一天，就不允许唐军踏入辽东城半步。”
“而你，狄仁杰，也要跟这五千唐军一样，永远埋在辽东城的地下，直至变成皑皑白骨！”
“安宁西，卡色哟！”
望着依然怒目而视的狄仁杰，老萨满准备结束这一切。
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来，突然向下挥动手臂。
勒紧狄仁杰脖颈的七色云雾猛地向地面撞去。
“砰！”
狄仁杰重重地摔在地上，登时七窍出血，魂魄尽散，遭到重创的身体下渗出大片鲜血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