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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章 塞北残阳,是她的红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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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噗”的一声,吕秋妍手中的短匕瞬间穿透了自己的胸膛,锐利的匕尖从后背透出,刹那间,鲜血顺着短匕滴滴答答的淌了出来。
血染红了整个短匕,也染红了她的双手。
吕秋妍顿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无力感,颓然朝地上倒去。
便在此时,浮沉子已然飞身而来。
其实,在吕秋妍要动手之时,浮沉子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,因此他用了他能够用的最快的速度,朝吕秋妍扑来,想要阻止她。
可是他离着吕秋妍约有一丈左右的距离,而那短匕就抵在吕秋妍的心口之上,浮沉子就算再快,也不可能有吕秋妍快。
浮沉子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短匕刺入吕秋妍的心口,却无能为力。
就在吕秋妍要扑倒在地的那一刻,浮沉子终于到了,使劲地伸出胳膊,将吕秋妍抱在怀中,拼命的呼喊起来道:“秋妍!秋妍!......为什么,你为什么要这么做!......”
泪水如雨,夺眶而出。
“小道士......秋妍对不起你......害你被牵连,我只有一死,才能......给你争取一线生机!......”吕秋妍气息微弱,声音颤抖。
巨大的痛苦,令她整个人蜷缩在浮沉子的怀中,难以抑制的颤抖着。
“秋妍......你好傻啊!不要说了,不要说了......没事的,没事的,小道士会救你的,小道士不会让你死的!”浮沉子一边哭,一边使劲的摇着头,然后探出另一只手,紧紧的握住吕秋妍刺入胸口的短匕,想要将它用力的拔出来。
触手之时,血顿时染红了浮沉子的手,顺着他的腕子,滴滴答答地流下,落在地上,如绽放的血色花瓣。
吕秋妍勉强地摇了摇头,此时她已然泪尽,声音凄然,喃喃的说道:“小道士......就这样吧......这样咱们还能最后说几句话,你若将这短匕拔下,或许......我即刻就死了......”
浮沉子却是发疯了一般摇头,嘴里念叨着道:“不.....不会的,小道士说过,不会让你.....吕秋妍,你不准死!......我这就给你找丹丸......”
说着,他用一只手,疯狂的在怀中不断的摸索着,无数的瓶瓶罐罐从他怀中被摸出来。
“秋妍,你看,我有大黄丹、还神丹......我还有回神散、止血散.....这些不够,还有......秋妍!......”
浮沉子说到这里,终于痛哭失声。
“小道士......不用找了,这些都没用了,你好好留着,莫要浪费了才是......小道士,莫哭......莫哭......”
吕秋妍喃喃的说着,用尽力气抬起手腕,轻轻的理着浮沉子鬓间散乱的发丝。
那眸中,满是对他的不舍和眷恋。
她的手上有血,沾染在浮沉子的鬓间发丝上,血迹斑斓。
事发突然,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,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吕秋妍将那短匕刺入心口,众人才突然明白,这个女娘求死,求的是如此的决绝。
萧元彻紧锁的眉头,也隐隐地跳动了几下。
苏凌原本神情恍惚,被吕秋妍这突如其来的自杀,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,心中如被小虫狠狠地咬了一口,刹那间痛遍全身。
他下意识地想要飞身而出,去看看吕秋妍如何,可是刚一作势,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将他整个人塞得满满腾腾的。
我现在对于浮沉子来说,什么都不是,甚至还被他视为萧元彻的帮凶。
我有什么资格过去呢?我没有!
苏凌咬紧牙关,握紧拳头,身体因为紧绷变得止不住的发颤,却用平生的念力,克制着自己不冲过去。
萧元彻不知为何,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苏凌。
苏凌此时的状态,被他尽收眼底,萧元彻的神情竟蓦地有些暗淡,缓缓地叹了口气,眼神之中忽地出现了淡淡的不忍之意。
不过片刻,那不忍之意转瞬即逝,取而代之的仍然是满眼的阴沉。
“秋妍!为什么,你为什么要自杀?你不是答应过我,跟着小道士去江南么?咱们要一起看小桥流水,看红芍花地,你都答应我了,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!......你忍心撇下小道士么?秋妍!......”
浮沉子知道,那许多的丹丸,也无法挽救吕秋妍的生命,只得将它们使劲一推,又将吕秋妍紧紧地抱住,痛哭着喃喃s说道。
“小道士......今日之局,你已经尽力了......我若不死,终究没有个了结.....如此,我死,便是了结了吧!”吕秋妍声音颤抖,气若游丝。
“秋妍......”
“小道士......我小的时候,每次要睡觉的时候,我的父亲都会陪着我,哼唱一些入眠的小曲给我听.....那时候,真的,真的好开心啊......”
吕秋妍喃喃的说着,苍白的脸上,竟缓缓的浮现出了丝丝的微笑。
“然后,父亲唱着小曲儿,秋妍就会睡得很安心,很安心......”
“不要说了,不要说了秋妍......”浮沉子痛哭着,抱着吕秋妍,感受着她身体内的生机在渐渐的流逝。
而他,无能为力,什么都做不了。
“小道士......你喜欢我么?......”蓦地,吕秋妍的声音大了许多,眼中似乎有了些许的生机,看着哭成泪人的浮沉子,缓缓的说道。
“我......秋妍......我喜欢你!......”浮沉子使劲的点点头,泣不成声。
“那你......告诉我,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......我想听......”
“我.....我从见到你的时候,就喜欢你了......”浮沉子抱着吕秋妍,眼中泪水扑簌,回答得小心而温柔。
“我知道.....我也相信你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......你喜欢我,是不是,因为我和你未成亲的娘子......有几分相似啊......”吕秋妍的声音微弱,但却听得十分清晰。
“不!不......小道士喜欢你,是因为你是吕秋妍,小道士永远喜欢的都是吕秋妍!......”浮沉子泪水湮心,回答的凄凉而哀婉,但却足够的坚定和郑重。
“真的么......那我就相信你......小道士,我一直很相信你的......”
“我知道.....我知道,我一直都知道!”
吕秋妍凄然的笑了一下,呼吸变得急促起来,声音越发的断断续续道:“小道士......我睡觉了,我好困啊......你能不能为我唱一首安眠的小曲儿啊......就像,就像我父亲那样......好久了,好久都没有人再这样为我唱过了......可以么?”
声音凄切,悲凉辛酸,闻之动容。
“好!小道士给你唱.....给你好好唱!......”浮沉子不住的点头,泪滴滴答答的落下。
可是一时之间,此种情形,这种状态下,他心乱如麻,痛断肝肠,如何能想出什么小曲儿来呢。
浮沉子急切之下,忽的转头朝着苏凌大吼道:“苏凌!......你要是还念着你我的情分,给道爷想歌儿......快想啊!......”
苏凌浑身一激灵,回过神来,赶紧点头,大声回道:“浮沉子......不要催,在想!......我在想了!”
然而,苏凌此时心绪早乱,根本也想不出什么出来,只急的满头大汗,却也束手无策。
“饭桶!......道爷早知道你是个饭桶!”浮沉子一摆手骂道,“道爷早就说过,靠人不如靠己......道爷不用你想!......道爷自己来!”
浮沉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,将吕秋妍紧紧的抱着,感受着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,忽的一首歌映入自己的脑海之中。
“秋妍......你要好好听啊.....小道士唱完了,要问你好不好听的......”
吕秋妍不说话,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。
“三九的梅花红了满山的雪/萧条枝影月牙照人眠
小伙儿赶着马车手里攥着长鞭/江风吹过他通红的脸
锣鼓声声正月正/爆竹声里落尽一地红
家家户户都点上花灯/又是一年好收成......”
浮沉子低低地唱着这首小曲,声音越来越轻,越来越温柔。
听在每个人的耳中,凄凉哀婉,直入神魂。
歌声仍在,如泣如诉。
“大雪封门再送财神/烈火烧不尽心上的人/霜花满窗就在此良辰/我俩就定了终身
塞北残阳/是她的红妆/一山松柏做伴娘
等她的情郎啊衣锦还乡/今生我只与你成双......”
唱到最后,浮沉子的声音越来越低,喃喃地重复着那句:“塞北残阳......是她的红妆......一山松柏做伴娘......等她的情郎啊,衣锦还乡今生我只与你成双......”
直到最后,他再也唱不下去了,低下头去,双肩颤抖,泪水滂沱。
“很好听啊......小道士,你是渤海的人么......为何这小曲唱的都是渤海的景色呢?......”吕秋妍似乎沉醉在这小曲之中,喃喃地问道。
“因为.....因为这小曲儿,它......唤作,渤海......渤海民谣......”浮沉子泣不成声,断断续续的说道。
“原来就是渤海的小曲儿......谢谢你,小道士......我可以安安心心的睡觉了......这小曲秋妍已经会唱了,我要唱给父亲......唱给母亲......”
吕秋妍满是泪痕的脸上,还带着最后的一抹笑容。
终于,缓缓的闭上了眼睛......
“秋妍——!”
浮沉子感受到斯人已逝,凄厉的呼唤着吕秋妍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。
然后像是失去了浑身所有的力气,也颓然倒坐在地上,抱着吕秋妍的身躯,瞬间失魂。
............
苏凌看在眼中,心如刀割,缓缓低头,有断断续续的吟唱传出,传进每个人的耳中,凄切哀婉。
“塞北残阳......是她的红妆......一山松柏做伴娘......等她的情郎啊,衣锦还乡......今生我只与你成双......”
一遍,两遍......
整个守将府,寂静无声,所有人都静静的站在原地。
眼前,一对有情人,拥抱着,阴阳两隔。
萧元彻久久无语,看得出来,他在思考着,如何处置最后的生者——浮沉子。
便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,却见一名小校,带着一脸慌张的神色,飞也似得进了院中,蓦地感觉气氛不对,怔在了当场。
然而,急促的脚步声,还是惊动了萧元彻。
萧元彻收拾心情,朝着那小校看了一眼,示意伯宁去问问出什么事了。
伯宁点头,转身去了,过不多久,伯宁转身回来,脸上也带着一些颇为惊讶的不自然。
萧元彻一眼就看出定然是出了什么事,沉声道:“伯宁......出什么事了......”
伯宁显得有些迟疑,犹豫之间,似乎不知道要不要开口。
萧元彻见状,却冷冷的看了伯宁一眼,嗔道:“讲!......有什么比这里还乱套的么?”
伯宁这才一拱手道:“回禀主公......大营传来消息......”
伯宁说话的时候,苏凌依旧低头,神情凄然的吟唱着这小曲,浑然不觉。
只有郭白衣听得清楚,听得是大营的消息,心中不由一凛,暗道,莫不是大营又有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么,不由得注意的听着。
却听伯宁声音低沉道:“看守天门关副将周昶的军卒来报......周昶他.....他......”
萧元彻闻言,眼眉一立,怒道:“周昶如何了?说!”
“周昶不知何时.......在帐中......自尽而死......军卒发现之时,早已死了多时了!”
“什么!......他不是已经答应......”
萧元彻大惊,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,可是伯宁自然不会开玩笑,乍听之下,震惊非常,身体一颤,几乎站不稳了。
幸亏一旁的黄奎甲眼疾手快,一把将萧元彻扶住。
萧元彻定了定神,这才一甩黄奎甲的胳膊,神情早已如冷似冰,似自言自语道:“怎么可能......怎么可能......他不是答应要......我还让苏小子和许宥之去......”
他方说到这里,蓦地似意识到了什么,忽的看了一眼一旁一脸唏嘘的郭白衣。
很显然,郭白衣也猜出了,周昶为什么会突然自杀。
再不迟疑,萧元彻忽的抬头,灼灼的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苏凌,眼中的冷意渐渐的被无尽的怒火所取代。
他蓦地紧紧的攥起了拳头,脑筋绷起多高。
“苏凌......做的好事!”
萧元彻一字一顿,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冲冲大怒。
却见萧元彻下一句话就是要唤过苏凌,质问一番。
慌得郭白衣赶紧抢步起身,将萧元彻拦住。
“白衣......这件事谁也不要插手!我倒要问问,这小子......”
未等萧元彻说完,郭白衣赶紧一拱手,言辞恳切,声音尽量压得很低道:“大兄.....大兄莫要冲动.....此时不是问苏凌的时候啊......此间发生了这许多事,苏凌已经到了......”
郭白衣咬了咬牙,也豁出去了,沉声又道:“苏凌已经到了与大兄离心的边缘了,大兄,若在因为此事,迁怒苏凌......白衣怕苏凌他!......”
“他能如何,还能反了天不成!......”萧元彻勃然大怒,抬头盯着苏凌。
却见苏凌你失魂落魄,神情木然,仿佛魂魄离魂一般,忽的长叹一声,眼中的怒火渐渐的平息下来,似乎想了想,方沉声唤道:“苏凌......你过来!”
郭白衣心神大震,刚想开口再劝,萧元彻却是一摆手,示意郭白衣不要多说,自己心中有数。
郭白衣只得叹息一声,默然无语。
苏凌被萧元彻唤了一声,这才蓦地惊醒,然而却还是神情木然的,缓缓走到萧元彻的身旁,微微拱手道:“丞相......何事......”
“苏凌......剩下一个浮沉子......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啊!......”萧元彻面色阴沉,沉声问道。
“我......”苏凌身躯一颤,默然无语。
半晌,他抬头看向浮沉子那里,见他依旧抱着死去的吕秋妍,泪水如雨,黯然消魂。
苏凌忽的深吸了一口气,心中已然下了最后的决心。
但见他蓦地朝着萧元彻跪了下去,然后使劲的叩头起来。
萧元彻先是微微一惊,方沉声道:“到现在这个地步,苏凌,你还要为那个道士求情么?他如今怕是已经恨你入骨了!......”
“他恨我是他的事......苏凌不恨他便是......”苏凌低低的说道。
“然而,小子也不是为他求情的......”苏凌声音很低,低着头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“那你这是做什么?......”萧元彻有些不解的沉声问道。
“浮沉子罪无可恕.....只是丞相......他毕竟是我的兄弟......虽然现在他......”
苏凌说到这里,忽的一顿,再次叩首了三下。
然后,他的声音愈发的坚决道:“若丞相执意要处死浮沉子,苏凌自然无话可说......然兄弟者。祸福与共,生死相随!......苏凌只求丞相,小子愿与浮沉子......同死!”
说罢,苏凌再不多言,跪在地上,双目一闭,一动不动。
“你!......”萧元彻勃然大怒,蓦地抬起手掌,就想打他。
“大兄!三思啊.....大兄,吕邝与其女已死,大兄虚惊一场,并未有任何损伤......如今只剩下那浮沉子一人而已,浮沉子死不死的,都不足以威胁到大兄的安危.....大兄......念在苏凌的面子上,您就给那浮沉子留下一个活口吧!”
郭白衣赶紧将萧元彻拦住,撩衣跪地,言辞恳切道。
“白衣.....连你也......”萧元彻的手掌滞在半空,颤抖不已。
“对大兄来说,吕邝也好,浮沉子也罢,死则死矣,大兄没有什么损失.....可是,大兄要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,而冷了您最欣赏、最倚重的.......苏凌的心么?无关之人,无所谓,至亲之人的心,一旦彻底的冷了,大兄,这可是再也暖不回的了啊!大兄三思!”郭白衣跪在地上,痛心疾首道。
萧元彻闻言,身体一颤,神情不断变化,半晌,终于缓缓的收了手掌,抬头长长一叹。
“苏凌......浮沉子此人,我不杀......但亦不恕......既然你说他是你的兄弟......那这里,就交给你来处理了......是杀是放,都随你吧!”
萧元彻说罢,深深地叹了口气,又一字一顿道:“苏凌......不管你如何抉断,只是希望你......不要后悔!”
苏凌跪在地上,静静地听着,待萧元彻说完,这才又重重地叩了三个头,声音很低道:“苏凌......谢丞相!”
萧元彻显得十分的意兴阑珊,忽地摆了摆手道:“罢了......我已经很累了......营中那死人的事......我还要回去详细地查一查......白衣,咱们走吧......”
“是,大兄......”郭白衣使劲的点了点头,缓缓站起,搀扶着萧元彻朝外面走去。
伯宁和黄奎甲对视一眼,不知道自己和自己的人是撤下还是留下。
蓦地,萧元彻的声音传来道:“伯宁、奎甲......带着你们的人,都撤了......怎么,还要一起与苏凌,收拾残局么?”
伯宁和黄奎甲闻言,同时一凛,拱手沉声道:“诺——”
苏凌缓缓的起身,站在那里,看着萧元彻的身影渐渐地远去。
不知为何,他蓦地觉得,萧元彻的身影走得也踉踉跄跄、落寞非常。
苏凌心中一酸,转头看看那抱着吕秋妍的浮沉子,又回头看看渐行渐远的萧元彻。
他是丞相,是伯乐。
他是朋友,是兄弟。
苏凌抬头,看向天际。
大日如冷,倏而无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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