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何映接过那刘端递来的塘报,展开来,细细地看了起来,不一会儿,只看的神情不住的变幻,看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了。
等他看完,他早就兴奋得难以抑制,一脸喜色地哈哈大笑,蓦地朝着刘端一拜,朗声道:“恭喜圣上!贺喜圣上!......这是大好事!大好事啊......”
刘端却是颇不以为然,嘁了一声道:“大好事?日央啊......喜从何来啊?朕怎么一点都没有觉得呢?......”
何映仍旧一脸喜色道:“圣上,这塘报上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啊......萧元彻进攻天门关受阻,那苏凌更是潜入天门关阴阳教中,结果不慎被阴阳教弟子识破,进而死在了那里啊......而且,不仅苏凌死了,那萧元彻闻听噩耗,头疾复发,卧床不起啊......圣上,苏凌死了......萧元彻少了一个左膀右臂,又为我大晋间接除了一个心腹大患......萧元彻已老,这场大病......万一他再吃不消呢......圣上啊,这难道不是大喜事么?”
刘端只是淡淡地看着激动的何映,一句话都不说。
何映见刘端一点高兴的模样都没有,十分诧异道:“圣上难道不高兴么?莫非怀疑这塘报是假的?还是害怕隔墙有耳......不可能的,奴才看过这塘报上的字迹,是萧元彻亲笔所写无疑啊......另外圣上放心,奴才来的时候,已经观察过周遭,没有闲杂人等......”
刘端淡淡地叹了口气,摆了摆手道:“塘报是真的......事情嘛,可以是......假的......”
何映闻言,心中一凛,诧异道:“圣上......难道您怀疑这塘报上所言苏凌之死这件事情有诈?”
刘端缓缓道:“日央可还记得上次,萧元彻假死的消息传入京都......朕与百官哭祭之事么?到最后不过是一场戏,萧元彻活的好好的......”
何映点了点头,却又道:“上次那件事奴才当然记得......可是......这次与上次不同啊,这次消息是萧元彻亲自写的塘报,走的是六百里加急......而且沿途呼号,各地为苏凌举丧......这么大的动静,怎会有假呢?”
刘端面无表情道:“吃一堑,长一智......上次来了一次萧元彻假死,这次换个人再来一次?朕岂能再上当么?当然,仅仅凭经验,朕自然不能这么笃定此事是假的......喏,你看看这密报吧......”
“密......密报......”
何映正自吃惊,却见刘端随手将一张字条扔了过来,何映捡起字条,展开看去,却见其上很简短地写这一句话:苏凌死于浮沉子之手!
“这......这是哪里来的密报?还有这浮沉子是何人?可不管如何,上面写的很清楚啊,苏凌死于这浮沉子之手,凶手是谁,清清楚楚,圣上......苏凌自然是被杀了啊!”何映如坠云雾道。
“密报来自灞城......”刘端淡淡看了一眼何映,沉声道。
他并未言明这密报是灞城谁写的,那何映自然心照不宣,也没有多问。
“在未接到密报之前,朕也以为苏凌死,萧元彻病重的消息是真的......差点就大会群臣了......可是,接到这密报,尤其是见到这密报上说,苏凌被浮沉子所杀,朕就彻底不相信那塘报上所言的每一件事了......”刘端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波澜。
“为何?奴才愚钝......”何映不解道。
“何映啊,你不知道这浮沉子是何人么?”刘端看了何映一眼,见他缓缓的摇了摇头。
刘端方苦笑一声道:“当年龙煌诗会,那个假的齐世斋,也就是上任中常侍,实乃当年东北疆夷吾异族之后,他炸了龙煌台,整个龙煌殿也坍塌了一半之多,当时危在旦夕......是苏凌和一个道士出手将朕救下,安置在安全的地方......”
刘端顿了顿道:“当年那个随苏凌前去一同闯禁宫,救朕的道士,便是这个浮沉子了......”
何映闻言,瞠目结舌道:“原来是他!......当年之事,奴才人微言轻,亦不在场,虽然听过一些,但并不知道内情......所以,不知道这个浮沉子......”
刘端点点头道:“这个事情不能怪你......你我当时还未相见......然而这个浮沉子,朕可是亲眼见过的......模样倒也真的是个出尘的道士......而且,此人与苏凌肝胆相照,胆识也是过人的,性格也机敏,若不是这样,他也不可能跟着苏凌,来闯禁宫......那可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啊!”
刘端似下了定论道:“所以,这样一个浮沉子,定然是苏凌的生死至交,龙台那么危急的情况下,他都愿意与苏凌同生共死,他如何会是杀了苏凌的凶手呢?”
“这......”何映恍然大悟,赶紧跪拜道:“奴才一时不察......请圣上治罪!”
刘端将他拉起来道:“日央啊,你是做什么......朕说过的,没有旁人时,你永远是朕的日央哥哥......”
何映这才感激的点了点头道:“所以,苏凌之死和萧元彻病重之事,定然是假的了......但这萧元彻搞这么大的动静,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呢?”
刘端眼睛微缩,缓缓摇了摇头道:“萧元彻想做什么......朕也一时猜不透......然而这欺朕之事,朕倒也不怎么生气......那萧元彻在朕面前说一套做一套的事情多了去了,要是朕为了这个生气,那不是早就气死了么?”
“圣上......”何映神情一尬。
“真正让朕生气的是......你也看到到了,这萧元彻在塘报中都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奏请!......”
说着,刘端一把抓过何映手中萧元彻亲笔所写的塘报,一用力,刺啦刺啦的撕成了粉碎。
“让朕追封苏凌为赤侯!......这已经很过分了,一个区区将兵长史,竟然要侯爵!然而,这还不是最过分的......竟然还要让朕亲赐那苏凌谥号!......”
刘端忽地变得怒不可遏,举着手吼道:“那苏凌可没死呢!没死要朕给他谥号!......朕要是真的这么做了,给大活人赐谥号,真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最荒唐的昏君!......”
刘端越说越气,到最后咬牙切齿道:“简直是岂有此理,荒唐至极!萧元彻和那个苏凌,实在可恼!可恶!......”
何映静静地听着,原本波动的神情,竟不知为何渐渐地平静下来,到最后神色越发的平静起来,平静到古井无波,就那样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刘端,仿佛刘端再如何盛怒,也似乎难以打动他。
刘端怒骂了一阵,忽的觉得那何映不言不语,似乎根本就不为他所动,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,微嗔道:“日央......朕都如此生气了,你为何似乎无动于衷,仿佛没有一点的触动,莫不是连你也看朕的笑话不成么?”
何映闻言,这才拱手沉声道:“圣上您错意了......奴才感同身受......”
“那你为何......”刘端不解的看着何映。
何映看了一眼刘端,淡淡道:“那奴才该如何呢?难道也要跟着圣上在空无一人的惜暖阁里大骂苏凌和萧元彻么?这样骂,有人听得到么?能够改变一切么?”
“这......”刘端一窒,半晌方有些颓唐的坐在了龙椅之上,忽的有气无力道:“日央啊......你说的对......朕除了关起门来咒骂几句......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啊!......”
何映闻言,却忽的仰头看向惜暖阁高挑的大殿殿顶,上面盘龙栖凤,画的是栩栩如生。
他的声音幽幽想起,带着难以言说的阴恻道:“圣上,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......倒不如遂了萧元彻的愿......他要圣上给苏凌追封侯爵......那便给他侯爵......他要圣上给苏凌追谥,圣上不妨就给他苏凌一个谥号......能如何呢?......”
刘端闻言,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何映,声音带着嗔怒道:“日央,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?侯爵啊......这可是追封侯爵,岂能儿戏?再说这最过分的追谥一事,这个人要有大德大功勋,方有可能有这个资格,死后追谥......”
“想我大晋,六百余年来,能够死后有谥的,也不过区区不到十人罢了!他苏凌又有何德何能,配朕追谥于他!”
刘端越说越气,到最后,更是咬牙切齿道:“不说这苏凌有没有资格,可是这谥号只能是死人才能追赐的,他苏凌可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,朕要真的给了一个活人谥号,朕岂不是妄称天子了么?此事,万万不可!......”
何映淡淡一笑,似有深意地看向刘端,并不急着说话。
刘端被何映看得有些不自在,这才道:“日央啊......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没用啊......”
何映摆摆手道:“圣上乃天子......受命于天!身份尊崇,无人可比......圣上既然坐了这江山,便是唯一,任何人胆敢有非分之想,便是篡逆......更何况,在日央的眼中,圣上从来都不是懦弱的昏君......而是一位隐忍、坚毅的明君!......”
何映这次终于没有再自称奴才。
刘端闻言,神情激动,颤声道:“日央......朕在你的心中真的如此......”
何映点了点头,方又似有深意道:“圣上吗,难道真的不考虑考虑,奴才的提议,准了萧元彻塘报中所奏的一切么?......”
“萧元彻想干什么......朕都有可能考虑,除了这些事,绝无可能!......”刘端一摆手,态度十分坚决道。
何映淡淡一笑道:“圣上......若是奴才觉得,您只要答应了给那苏凌封侯赐谥,此事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,圣上您难道还不愿考虑考虑么?”
刘端闻言,就是一怔,看着何映,目光连闪,有些发热的脑袋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,思忖半晌方道:“日央啊......你的意思是......”
“圣上......那苏凌若是真的死了......这封侯赐谥的要求,的确是非分之想,更是萧元彻狂妄自大,目无圣上......圣上要是不准此事,倒也真的是为了天子尊严......”
何映顿了顿,又道:“可是,实际上苏凌并未死......圣上不答应给他封侯赐谥,并不是在维护天子尊严,而是在帮他,助他......脱罪!”
“什么......日央,这是什么意思,为何朕不答应便是在帮苏凌脱罪啊?......”刘端一脸的惊讶和不解道。
何映的眼睛变得奕奕有神起来,朝着刘端一拱手道:“圣上您也说了,要是给一个活人追封侯爵,追赐谥号,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,活的好好的,竟然有了谥号......这是不是其罪一也......”
刘端闻言,眼珠转动,沉吟起来。
“苏凌既然活着,却隐瞒真相,欺瞒圣上,圣上被其所蒙蔽,体恤苏凌之为国殉难,亲赐谥号,极尽哀荣,可是到头来,却是他欺瞒了圣上,欺瞒了满朝公卿......是不是天下的罪人?其罪二也!”
“苏凌既未死,却有了谥号,更是犯下了滔天的欺君之罪,罪不容恕,其人当诛!......若是圣上真的这样做了,他苏凌可逃得过天下人的悠悠之口,可逃得过大晋律法......欺君之罪......他苏凌有几个脑袋够砍的?”
何映越说,声音越大道:“再者......一旦圣上您真的这样做了,那活苏凌还敢肆无忌惮的露面么?一旦他露面归来,便坐实了他欺君未死之罪也......所以,活的苏凌也是死的......到时候,他只有两条路可选,要不他自己死,这件事也就彻底做成真的,那圣上以一虚妄的侯爵和一个字的代价,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,如何不可呢?要不.....他还活着,那就让那欺君大罪,让他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死人,又如何?......”
言罢,何映方深吸了一口气,沉声道:“因此......奴才以为,此事应当全部答应下来,而且要办的隆重正式,还要昭告天下,让苏凌被追封的侯爵和谥号,家喻户晓,天下传扬......那苏凌,倒是想活,都不那么容易了.......”
“嘶——”刘端深深的吸了口气,半晌方回过味儿来,忽的一拍龙书案,大喜道:“日央所言极是!......那就让苏凌彻彻底底的做了这死后追封的侯爵之位吧......还有这谥号......也要得体,要慎重,不能草草了事!......”
何映一脸笑意,点了点头沉声道:“圣上英明......奴才恭请圣上下旨!......”
“日央,为朕研墨,拿笔!”
“喏——”
何映将笔墨纸砚备好,放在龙书案上,又挑亮了烛光,亲自举着。
刘端挽了挽袖面,兴冲冲地提起笔来,饱蘸了浓墨,刚想写些什么,忽地整个人怔在那里,迟迟不下笔,那握笔的手也微微的颤抖起来。
何映有些疑惑道:“圣上......您难道还有所犹疑么?此乃天赐良机,失而不复啊!”
刘端忽地颓然地坐在龙椅之上,叹息摇头,半晌方道:“朕没有犹豫......但日央啊,你和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啊......萧元彻既然敢大张旗鼓地以六百里塘报的形式报朕,让朕为苏凌赐侯赐谥,又令沿途举哀,斥候呼号,想来他也必有准备......朕觉得他萧元彻定然留有后手啊......若是朕真的就这样按他说的做了,万一到最后,不但除不了苏凌,反而落入他萧元彻的彀中,让苏凌白白捡了一个侯爵......那朕......那朕可是大晋的罪人!愧对大晋历代先皇啊!......”
何映眼中闪过无比的失望,摇头叹息,忽地正色道:“圣上,您是天子,这是您的大晋!......这件事本就是欺君,任是任何时候也改变不了的......苏凌不行,萧元彻亦不行!圣上,您真的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么?”
“朕......”
“苏凌区区山野之徒,不过将兵长史,圣上怕他何来!......”何映一字一顿道。
“日央啊......真不是怕苏凌,朕是忌惮苏凌背后的那个萧元彻啊......这么多年了,朕跟他较量,每次都是满怀希望,每次都是一败涂地......从来都没有胜过啊......这一次......若是再失败......真的颜面何存?”刘端一脸的凄哀无奈道。
“圣上!您就算现在驳了萧元彻的塘报,到时候那萧元彻岂能善罢甘休?若是他越俎代庖,直接追封苏凌,到他班师之时,圣上可敢再治他之罪,可敢再治苏凌之罪?恐怕到时候,圣上您的颜面是不是比此时还要......”
何映说完,忽的大跪于地,叩首道:“贺日央......恳请圣上莫再犹豫,下旨吧!到时候,日央便是粉身碎骨,联合心向圣上的大臣武将吗,也要致苏凌死地,保卫圣上天子尊严!请圣上相信日央!......”
“这......”
刘端一咬牙关,久久无语,忽的一摆手,长叹道:“罢!罢!罢!......既如此,朕写......朕这就下旨!......”
言罢,刘端提起笔来,刚要动笔写,何映的声音又响起道:“圣上打算给苏凌追封什么侯爵,又要赐他什么谥号呢?”
“这......朕还未想好,不过什么不都是做做样子,只要萧元彻知道朕已经做了不就行了么?随便给一个罢!”刘端有些不耐烦的道。
“奴才以为,苏凌勇烈,以身殉国......大晋痛失栋梁,天下文坛痛失诗谪仙领袖,此乃大晋之悲,大晋之哀也!......如此,赐侯爵和追赐谥号不可儿戏,更不应等闲视之,圣上您亦不能乾纲独断,草草了事......”
何映又叩首了几下,方沉声道:“圣上当下旨尚书台,汇同中书、门下及六部,以及在京三品以上各部堂官......由他们共同拟侯爵和谥号,上奏圣上,由圣上圣心裁决!”
临了,何映方阴恻恻道:“既然想把苏凌已死的消息,天下皆知......那就闹大,闹的越大越好!......”
刘端如何不明白何映到底是什么意思,这才深深地点了点头道:“准奏!朕这就下旨......何映啊,你乃中常侍,这旨意,便有你亲自前去宣旨罢......这样也能彰显朕痛心国失栋梁的哀痛之意!......”
“奴才何映......万死不辞!”